O.N.S - Arch

奶奶已轉至普通病房，看起來氣色好很多，原本瘦至皮包骨的大腿、小腿，也都長出肉來了。

只是新的症狀又產生，奶奶時空錯亂了。

十月三日，奶奶轉到普通病房的第一天。我到醫院的時候已是夜裡十點左右，爸爸很擔心地跟我描述奶奶的認知出現問題。

奶奶在加護病房的時候由於插管無法言語，只能以點頭搖頭與我們溝通，所以察覺不出有何異狀，到普通病房那天起可以與我們交談了，她卻以為我們全家出遊。

奶奶失明，平常在家的時候，她經常每隔五分鐘、十分鐘就會問我們相同的問題，例如說現在幾點了，或是誰誰誰到哪裡去了，最常問的是小堂弟洗了澡沒、吃飯了沒、是不是還在中庭玩耍等等，這個狀況我們已經很習慣。

十月三日那天，旁人問她說，知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她對答如流，可是她每隔幾分鐘就會問，誰誰誰去哪裡了。原本以為她恢復正常，可是卻出現這樣的對話：「阿蘋去哪裡了？」那天晚上我要上課，所以還沒到醫院。

『阿蘋去上課了啊。』我爸這樣回答。

「啊大家一起出來玩，上什麼課？」奶奶有點生氣地這麼說。正當爸爸一頭霧水的時候，奶奶又自言自語說，啊她開學了吼。

後來她又問「阿弟去哪裡了？」阿弟是指阿智，我的小表哥。

二姑答她『阿弟去上班啊。』接著換奶奶一頭霧水地問「小孩子要上什麼班？」

原以為這是短暫的失憶，可是最近幾天觀察下來卻發現好像不是這樣。奶奶有時會很清醒，知道我今年二十八歲，她也記得林小毛，昨天還扁著嘴巴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說：「妳和阿毛要同心，要合作……」我問她擔心什麼，她卻說不出為什麼，歪著頭好像在想要怎麼回答我，可是一下子她又忘記我問了她什麼。

有時候她會以為我今年十八歲，跟我爸說明年我十九歲就要把我嫁掉了，我問她說這麼早嫁做什麼，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又問她說，怕我嫁不出去噢，十九歲就要把我嫁掉？她又說不是怕我嫁不出去，然後又出現一樣的狀況，她好像在想著要怎麼回答我，可是一下子又忘了。

昨天她在洗腎室洗腎，因為家庭成員目前都一致決定暫時不要讓奶奶知道自己要洗腎的事實，怕她心情低落，所以我們都跟她說她在打點滴，不能亂動；因為她躺很久，腿也不能彎曲，所以她躺得全身痠痛，她一動，我們就說現在在打針，不能動；可是她的認知是護士讓她等很久，她每隔一下子就會嚷著說「護士到底什麼時候要來？我等一個多小時了……」她的時間原本停留在「等了一個多小時」，後來跟她說點滴已經開始打，她卻記得，且會問我們說點滴還剩下多少。

由於曾經在 墨綠姨那裡看到有關老人失智症的症狀，也曾經在看著的同時落下一次又一次的眼淚，因此對於奶奶現在的狀況，很是擔心這不是短暫的失憶，而是罹患失智症。奶奶失明，我無法想像若是失智，奶奶會有多慌；這對奶奶而言不只是極大的恐懼，也是極大的折磨，而對我們來說，又會是多大的考驗？

奶奶目前時空錯亂，我們都不知道應該順著她的話與她對答，還是跟她說實話；比如說前二天爸爸暫時返家沐浴，奶奶問起爸爸，我們都說爸爸走到外頭抽煙了，她雖然還是一直問，我們也還是一直給她同樣的答案。可是爸爸畢竟是暫時返家，幾個小時就會回到醫院，這樣的問答還能矇得過她，但爸爸今日返回大陸，我真不知道待會兒到醫院去，若她問起爸爸的行蹤，我要怎麼說。

順著她的話與她對答，可以給她比較多的安全感，可是她的時空是錯亂的，順著她的話會不會使她離正常的思維越來越遠？而，若跟她說實話，會不會因為與她的認知有衝突而使她產生抗拒，或者她害怕為什麼她的認知與我們跟她說的差別這麼大，而越來越慌？會不會跟她說實話完全無助於她「回到現在」？

爸爸與姑姑皆曾詢問主治醫師，但醫師卻認為這是次要的事情，眼前最重要的事應該是先確定是否需要長期洗腎……真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