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我們統稱為「廟」的地方,其實分為很多種,道觀、宮、寺、道院等等;員林有個宮,是大姑丈及其家族長年信奉的,據說宮裡的神明很靈驗。

這次奶奶病況急轉直下,剛返回大陸工作崗位一個星期的爸爸又立刻返台,由於爸爸的工作不能停頓這麼久,工作跟奶奶之間無法抉擇的時候,只好求助於神明,想問問神明,奶奶什麼時候會好轉。

奶奶進加護病房已經五天了,從一開始不醒人事,直到現在可以與我們交談,鼻胃管也拿掉了,只剩下氧氣罩;其實奶奶並不是不會自己呼吸,只是為了安全起見,醫院還是認為奶奶需要輔助;已經進步很多了其實。

奶奶住院的頭一天,其實我很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奶奶雖患糖尿病,雖然在四、五年前就雙眼失明,雖然偶受便秘之苦,但是大致上來說,病情還算是穩定,所以我一直認為這種慢性病是緩慢的,再怎麼樣都不會有什麼突發狀況才是。

上上星期奶奶因血糖過低,在中國醫藥學院住了三天,醫生說奶奶因為長期用藥,所以腎功能受損,正處於洗腎的臨界點,要我們讓奶奶多喝水,也許可以減緩行至洗腎的地步。

九月二十五日那天,奶奶因為身體不適,到舊家附近的診所打點滴,打到第二劑的時候,醫生發覺情況不對,要我們立刻將奶奶轉至大醫院;坐救護車到中山醫學院的途中,車上的人員都說奶奶在車上還有意識,會與人交談,可是一下救護車,竟已停止呼吸及心跳。

姑姑們在敘述這段過程的時候,我一直很不能相信,我覺得那一定是呼吸及心跳都很微弱而已;後來插管急救,是搶救回來了,但是那時候還昏迷不醒,奶奶一直到進加護病房第二天才醒轉過來。

這整段過程,我到現在還是覺得不可能,因為我始終認為,糖尿病是緩慢的,不該這麼激烈。

到了中山以後,除了腎功能低下,還說奶奶需要安裝心導管,也裝了;雖然在第三天裝好心導管以後,奶奶嚴重水腫,醫生擔心奶奶的腎臟排毒功能不佳,於是在當天下午便進行第一次洗腎,可是我還是認為那只是短暫的,就連醫生都說,也許這腎臟是短暫的排毒功能不佳,還要再觀察,有些病人的確會出現這種短暫需要洗腎的情況。

這幾天加護病房的探視時間過後,整個家族都會到中山院區7-11旁邊的露天座椅召開家族討論會議,我們討論奶奶當天的進步情況,討論要請外籍看護還是大家輪流照顧,討論萬一得長期洗腎,大家要怎麼安排,討論大概什麼時候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二十九日晚上十點多,手機顯示爸爸的來電,接通了以後是表姐哽咽的聲音,我心頭一驚,以為爸爸發生什麼事情。姐說,神明指示,奶奶再撐不過五天。

我想是爸爸太過震驚,無法平靜地與我交談,所以要表姐打電話告訴我這個事情。掛上電話,我開始覺得慌張,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隱隱覺得手腳好像都在發抖。

我向來不是迷信的人,總覺得事在人為,即使求神明給指示,多半也是心中早有個底,大多是找神明背書而已;但是奶奶的病況卻不是我們努力就可以怎麼樣,聽到這個長輩們敬重不已的宮裡供奉的神明這麼指示,一時之間很難將自己從那樣的氛圍中分離出來,於是真正擔心了起來,也慌張了起來。

爸爸從員林返家以後,面對眾人的詢問時,說得很含蓄,只說,神明指示盡人事聽天命,並且要大家有心理準備。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看這件事,但是心裡有個感覺是,問了神明又如何呢?只是徒增我們病患家屬的慌亂而已。

感觸很多,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而卑微,病魔來的時候,只能坐以待斃,有的時候好像覺得做再多都沒有用,有的時候會覺得,盡力維繫一個人的生命,但卻是用這種把病人綁在病床上,不能吃不能喝,不能下床活動,身上插了大大小小不忍細數的管子的方式,長時間待在冷氣房裡,皮膚變得乾燥枯黃,甚至開始脫皮,淤血多日不散……

無論是醫生或是家屬,探視病人的時候再也不是看病人本身的情況,而是依賴那些數據,血糖值、心跳頻率、血壓值、呼吸頻率、體溫、白血球數量……我們明明覺得奶奶已經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因為奶奶今天會很大聲地說護士虐待她不給吃不給喝,因為她知道跟我們抱怨她躺得腰痠背痛,她也知道時間一到我們就得全部離開加護病房,更知道偷偷地請護士通融讓我們留久一點……

她的表現那麼正常,為什麼還得在加護病房裡受苦?她的進步這麼明顯,怎麼可能像神明說的她只剩下五天?

我想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糖尿病的反應不會這麼劇烈,也因為奶奶的反應都是這麼正常的啊!

人人都希望神明的指示能成真,能對有實質上的幫助,但這是第一次,我希望神明所預言的事情不會真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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